谁的运不是国运呢?

投中网刘燕秋2025-02-17 10:58 大公司
饺子和梁文锋们,来自“边缘”的胜利。

2001年7月13日,时任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口中缓缓吐出“北京”那晚,全国都弥漫在海量燃放的烟花爆竹烟尘中。

经历90年代的下岗潮、亚洲金融危机,加上后来的互联网泡沫破裂,汶川地震以及随着各种坏消息而来的“中国崩溃论”,委屈、不服、宣泄夹杂着喜悦、骄傲、期待的复杂情绪,在一瞬间释放了。

那时,梁文锋同学正放暑假,准备迎接高三和即将到来的高考,饺子要三年后才从广告公司辞职,靠着母亲的退休金,啃老闭关学习动画制作的从入门到精通,冯骥刚考上华中科技大学生物工程专业,三年后他将成功变身一位沉迷wow的网瘾少年。

他们不知道,20多年后,他们以及他们开发的产品(作品),会让中国重新迎来像2001年7月13日那样的“奥运时刻”。 令华尔街和硅谷巨震的DeepSeek,上映16天即破百亿票房,正在创造中国电影历史的《哪吒2》,打破中国没有3A,狂卖数千万份的《黑神话悟空》,接连出现。

尽管时代不同,表现形式不同,但左手科技,右手文化,“国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信心又逐渐回来了。这一点,卖车卖成世界第一的比亚迪王传福没有做到,卖无人机卖成世界第一的大疆汪涛没有做到,依靠中国供应链横扫世界快时尚品牌的Shein没有做到,他们都没有做到,但这不是他们的错。

连某位经济学家,也用一系列市场数据,在朋友圈证明和确认中国经济底部已经过去了,高盛说,展望中国2025,是一场逆风而行的勇敢者的游戏。

人可能是唯一有“往回看”能力的动物,我们可能经常回过头来看当时的选择,而且这个选择的“正确”与否,很可能与现在的处境是有关系的,如果对现在满意,可能就会得到正面的答案。如果对现在不满意,那么答案就往往是负面的。别看幼稚,这就是大多数人现实的思维方式。因此,与其说是他们带来了国运,不如说国运其实一直在那里,你信就有,不信就没有,再说,又有哪一个努力工作,认真生活的中国人的运,不是国运呢?

所以《哪吒2》爆火后,有媒体问饺子,“出来混,最重要的是什么?”

饺子说,出来混,最重要的,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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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梁文锋就读于吴川市第一中学,业余研究微积分。虽是县级市,但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吴川市第一中学的高考成绩逐年攀升,成为粤西地区的一颗璀璨明星。梁父是小学老师,但从不关心儿子的考试排名,只关心他“今天解决了什么问题”。早慧的男孩此时也已展露出天赋,在初中就自学了高中和大学的数学课程,并对科技探索产生浓厚兴趣。

四年后,聪明的男孩将顺利考入浙江大学电子信息工程专业,攻读人工智能方向。只是那时人工智能还不是挤破头的热门专业,李彦宏和百度也在十年后才确定ALL in AI的战略。没人会想到,十七年后的春节,梁文锋在五线城市的老家,覃巴镇米历龄村的大宅,将成为游人如织的热门打卡地。

梁文锋读中学那年,饺子已经考入了华西医科大学,这是当时西部综合实力最强的医学高校,两年后将并入四川大学。父亲是泸县人民医院放射科医生,母亲是医院保管室的管理员,饺子学医似乎顺理成章。但于他而言,那只是个现实的选择,稳妥,体面,唯独与热爱无关。

日日对着药理学和药物分析,饺子感到“有东西在跳,有火在烧,彷佛一头猪在地震来临前想要拱圈”。直到大三那年,无意间接触到三维动画软件MAYA时,他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扇窄门。

当饺子还在川大精神内耗时,另一位“弃医从文”的典型冯骥已从老家荆州考入华中科技大学,就读生物医学工程专业。2004年毕业后,他很快也展露出自己的一身反骨,成为一名合格的“网吧废青”。通宵玩《魔兽世界》,花光了用于考研复习的钱,在游戏中给自己起名叫“三和大王”。

敢于认可那个当年曾向“三和大神”致敬的自己,20年后,冯骥带领团队研发出一款3A主机游戏——《黑神话悟空》。

说起来,世纪之交最受关注的企业家是柳传志、王石,是黄光裕、丁磊、张朝阳,他们有的成名已久,有的衔着金钥匙回国创业,马云、马化腾这些互联网本土派还在挣扎求生。最残酷的还是时间,出狱后的黄光裕,张朝阳在网上讲物理课找到了毕生追求,一批人已经老去,但永远有人正年轻。马化腾和他的腾讯,市值断层式领先所有上市的互联网公司,但马云依旧是那只能掀起最大风浪的蝴蝶。

跟他们比起来,梁文锋、饺子和冯骥甚至都是不算顶级的小镇做题家,但如果以当时的眼光去审视他们,最显眼的标签不是985学历,也不是那些略显反叛的行为,他们其实是被忽略的那个nobody,是社会的边缘人。

越从边缘来到中央的人,叙事可能更长久。这是马老师的故事。

“我的经历雷到了一大片人,名牌医科大学毕业转行来搞动画,正经的工作辞职不干饿着肚子做短片,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成名后,饺子在采访中忆及当年,一浇胸中块垒。

2020年,项飚在《把自己作为方法》中探讨了“边缘与中心”,指出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往往过度追求进入“中心”,认为“边缘”的生活不值得过,正是这种观念造成了都市人的焦虑。

他的声音迅速通过媒体传播引起年轻人的共鸣。“边缘”与“中心”不仅是地理上的概念,也可以从社会、文化、科技、资本等不同维度理解。社会资源、话语权与合法性往往被“中心”垄断,而“边缘”则被定义为次要甚至不合时宜的“他者”。

倒回到二十年前,这些活在主流视野之外的边缘人尚未意识到,他们正站在一场宏大叙事的风口——旧秩序的裂缝中,新的信心正在野蛮生长。

今天如果你来到DeepSeek杭州总部,将看到展览厅里陈列着一台90年代的“飞跃牌”收音机,那是梁文锋少年时拆装过37次的实验品。边上的标签写着:所有伟大的创新,都始于对现状的“不合理”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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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是一个需要想象力的年份。一出长达百年的复兴大戏将在这一年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潮。”吴晓波在《激荡三十年》里形容这个特殊的年份。

奥运会的成功令国人意气风发,饺子的“家里蹲”生涯也在这一年迎来转机。憋了三年半的动画短片《打,打个大西瓜》诞生。时长16分钟,没有一句台词,故事是反战内核,片名灵感来自于周星驰《鹿鼎记》中的一句台词“还打?打个大西瓜啊!”虽然没怎么赚钱,但这个短片拿了不少奖项。才华一旦展露,“伯乐”终将嗅着气味找上门来,只是还需些时日和机缘。

转过年来,饺子和朋友在成都成立了“饺克力”动画工作室。这个小小的工作室后来入驻成都数字新媒体创新孵化基地,承接武侯祠大庙会等一系列数字化产品,逐渐扩大了团队的规模,后来一直等到2015年那通来自彩条屋CEO易巧寻“千里马”的电话。后者出品的《大圣归来》在那一年斩获9.56亿票房,给国漫崛起撕开了一条口子。

如果当年没有成都的支持,今天我们就看不到《哪吒》系列。不仅因为当地给与这样一位新导演工作室诸多政策扶持,也因为《哪吒》大量制作工作是在成都完成,而这又离不开漫长的文创产业培育所形成的成熟的行业链条。作为一种报答,2025年的春节,观众将在《哪吒2》里看到操着一口四川普通话的太乙真人,注入川西民居飞檐元素的龙宫,和从三星堆青铜面具中找到设计灵感的结界兽。

所以有人说,只有成都才能诞生哪吒。

2008年,硬币的另一面,全球金融危机暴露了传统金融模式的脆弱,基于数学模型和算法的量化交易开始受到青睐。还在浙大读研的梁文峰此时一脚踏入了量化交易的大门。他与同学组队,一面开始积累金融、市场行情和宏观经济数据,一面探索使用机器学习技术进行全自动量化交易。在浙大的课程设计中,《机器学习》《模式识别与神经网络》等人工智能前沿,已进入当时的专业选修课。两年后,梁文锋硕士毕业,毕业论文题目是《基于低成本PTZ摄像机的目标跟踪算法研究》。

此后三年,梁的去向和经历成谜,有人说他在成都住了两年,通过炒股赚到了启动资金。总之后来,他还是回到了杭州,利用浙江发达的民间金融体系和私募基金环境,和浙大校友徐进创立了幻方量化,徐进还是每日互动的联合创始人。DeepSeek爆火后,依着这层关系,每日互动成了概念股的总龙头,股价半个月翻了三倍多。

后来,梁文锋逐步将业务扩展到人工智能领域。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上映,狂揽超过50亿票房,有人对饺子说,这是中国动画电影不可能超越的奇迹。这年,幻方量化管理规模已超过100亿,成为国内量化私募四巨头之一。再往后数年,他所创立的人工智能公司将成为杭州“六小龙”中最闪耀的那个。

梁文锋很少接受采访。幻方2016年在水木社区上的一则校园招聘,在正文下面附了一段不具名的传奇故事,可以一窥梁先生的致富之路。

“2008年,L先生带着8万元本金,开始了自己独立的量化交易之路。2015年,经历过7年熊市牛市大轮回的L先生,以每年超过100%的复合收益率迈入了亿元富豪的队伍。

这个行业里最先富起来的L先生认为,中国的量化交易将从‘单兵游侠’的时代转向极客汇聚的私募基金时代。他和IT圈的朋友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希望能打造一支世界一流的量化私募团队。他们给自己的公司取名‘幻方科技’。‘幻方’取自于中国古代洛书《九宫图》,是一种特殊的矩阵,是科学的结晶与吉祥的象征。L先生的理想是有朝一日能够与世界级的量化交易泰斗——西蒙斯的文艺复兴公司相媲美。”

也是在2008年,冯骥加入腾讯量子工作室,担任PC网游《斗战神》主策划。这年因为九城和暴雪因为利益问题,国服《魔兽世界》“燃烧的远征”资料片已经运行了十几个月,直到2010年8月,网易成了暴雪的新代理,最受好评的资料片“巫妖王之怒”才在国服上线。

一个资料片,国服整整玩儿了23个月,伊利丹都被玩家撸秃了。后来“暴雪出品、必属精品”的神话也破灭了,但微软却给暴雪开了个好价钱,687亿美元。

倒跟没玩上巫妖王之怒没关系,一年前,冯骥写下那篇抨击行业的著名“愤青文”《谁谋杀了我们的游戏》。在文章中,他怒斥,“狗日的网络游戏产业,催生出一帮像我这样的狗东西,天天琢磨下面五个命题:1.如何让玩家一直沉迷2.如何让玩家吐出更多的人民币3.如何让玩家拉帮结伙4.如何让玩家相互仇视 5.如何实现隐性的现金赌博和金币交易?”

写这种文章的人注定很难长久待在大厂的岗位上。六年后,他与原《斗战神》的核心主创组建成立了游戏科学。但为求生存,公司还是不得已向商业妥协。在一个深夜会议中,冯骥和团队决定投入孤注一掷开发一款单机动作游戏,这便是后来的《黑神话:悟空》。

冯骥是2019年冬天决定搬到杭州的,他说是因为“喜欢这座城市的氛围,杭州的人才环境非常适合做游戏的艺术设计,这里有中国美院,而且整座城市的动漫氛围和人才基础非常好。”《黑神话:悟空》的艺术总监杨奇正是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杭州政府也给予了大力支持,西湖区的艺创小镇为游戏科学提供了三年内最高100%的房租补贴。

2008年,90后王兴兴还在备战高考。高中三年,据说英语只及格了三次。一年后,他抱憾考入浙江理工大学。考研时,目标原本是浙大,又因为英语没过线被调剂到上海大学。然而正是在那里,他做出了当时小有名气的XDog,一款小型纯电驱动的四足机器人。后来,仅在大疆工作了两个多月的王兴兴决定辞职创业,也是因为XDog在网上引发了关注——有人想买产品,还有投资人想投他。

兜兜转转,他也来到杭州,成立宇树科技。杭州“六小龙”火了,政府自然面上有光。上周杭州市国资委在官网上披露,杭州科创基金和杭州创新基金所投资的子基金,曾前后参与宇树科技4轮融资。

反叛者不在北上广深,而在杭州和成都,不在传统的一线城市,而在新的区域枢纽。这些新一线城市也没有辜负他们。宇树科技曾在2017年耗尽融资仍未能实现交付,雪中送炭的是一笔来自杭州的融资。《哪吒之魔童闹海》片尾出现了138家中国动画公司的名字,其中十余家是成都的公司。

成都的数字文创从业者告诉媒体,不是北京和上海去不起,而是成都更有性价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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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串联起来看,这些“边缘人”在2024年下半年和2025年年初的集体亮相,或许标志着一场关键性的转折:在文化和科技领域,中国的创新正在从模仿西方转向自主定义标准。

2024年8月,《黑神话:悟空》在全球上线,三天后,总销量已突破1000万套,创收15亿元,全平台最高同时在线人数300万,达成单机游戏全球历史第一,也打破了欧美日垄断3A游戏的神话。

11月,李子柒复出,发布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漆器”为主题的视频,YouTube频道订阅量突破两千万,被美国杂志Wired称赞为“中国田园美学女王”。

2025年除夕,宇树科技的机器人在春晚的舞台上穿花袄扭秧歌,让大众真切感受到机器人已经发展到何种地步。一个月前,B2-W机器狗的演示视频发布,展示了包括上山下水、载人移动、后空翻、原地旋转托马斯全旋等高难度动作,这个视频被马斯克转发。

1月,量化大佬梁文锋搞出了冯骥口中“国运级别”的科技成果:DeepSeek正式发布其最新的AI推理模型DeepSeek-R1,性能与OpenAI的o1相当,成本却砍到了地板,“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让硅谷技术高管和华盛顿政客措手不及。

2月,《哪吒之魔童闹海》全球票房突破100亿,成为亚洲首部百亿票房影片,位列全球动画电影第3名。《纽约时报》的评价是,“《哪吒2》夺回了故事叙述的主体性,证明没有人比中国人自己更能阐述中国神话。”

饺子和冯骥,讲故事不再迎合西方视角,而是定义何为好的东方美学;李子柒的乡村不再是落后的代名词,而是全球化时代的文化IP;梁文锋和王兴兴则用AI与机器人证明,中国式创新可以不只跟随,而是超越,带着务实的理想主义,在资源约束下寻求最优解。他们不再挤向中心,而是在各具特色的二三线城市扎根,点燃了国产动画、游戏、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等产业。

比起个体的“成功”,这些案例更独特的意义,在于带来一种全新的价值观。梁文锋在采访中说,以后硬核创新会越来越多。“当这个社会让硬核创新的人功成名就,群体性想法就会改变。我们只是还需要一堆事实和一个过程。”过去四十年,房地产和互联网的造富运动都并非由底层创新驱动,而只有当人们看到回报和付出有一定的关系,投机才不会成为中国商业社会最大的价值观。

功成名就者选拔人才的方式也在影响着一批人。DeepSeek团队没有太多资深人士,而是由顶尖高校的应届硕博毕业生和年轻研究员组成。梁文锋相信,通过自身培养和团队的成长,能够打造出一流的技术人才。他和他的团队颠覆了风险投资过去投科技项目时偏好的人才画像——高校教授、大厂高管、海归精英和创业老兵。DeepSeek冲击波过后,已经有投资机构明确“将团队的科学研究和边界探索能力作为重要的考量因素”。

身在“边缘”,心在“中心”,内卷只是表象,因为大多数人都在不假思索地涌向中心。

但就像不能以果求因,边缘也不是中心的附庸,而是中心的“孵化器”。从这个意义上说,这场边缘的胜利,也重构了这次国运的信心体系。

本周,富达国际增加中国股票持仓并给予超配。富达投资组合经理给出的理由是,中国市场的“动物精神”正在回归。这一概念应用于经济学和金融学中,用来解释情绪和心理因素对经济行为和结果的影响。“市场可能会从这里反弹,但不会是一条直线”,他进一步解释说。

但那没关系。多年之后,当我们回望发生在2025年初的新闻,会发现一个新时代正拉开序幕:真正的信心,从来不来自于复刻中心,而是敢于在边缘地带,种下一颗创新的种子。

2024年底,梁文锋罕见地发了一条朋友圈,是自己为偶像“量化之王”西蒙斯传记所作的序言。“3年过去了,旧世界分崩离析,新时代正在光速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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