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的老对手,A站是怎么“死”的?

AI财经社何畅 骆华生2021-07-08 15:12 大公司
当下,二次元被视为新的矿藏,承载了众多平台对于增长的渴求。但对专注于此的A站来说,等待着它的可能是更为激烈的竞争和所剩无几的空间。

半个多月前刚过完十四岁生日的AcFun弹幕视频网(以下简称“A站”)在近日突然传出一项新的调整——划归快手运营团队统一管理,原负责人文旻离职,新负责人为此前专注于快手短剧业务的薛苏。

但变化也不算突然,一位接近快手的人士告诉AI财经社,这则调整实际发生在两个月之前,也是一年之内A站经历的第二次较大的组织变化。

三年前被快手收购时,A站的经营情况就不容乐观。对比B站今年第一季度移动端平均2.08亿的月活,今年2月时A站的月活仅为751万。作为泛二次元领域的开山鼻祖,A站早已被后来者远远甩开。另有消息称,文旻的离开也正是因为业绩不达预期。

尽管A站主打“硬核二次元”的心从未动摇,但从最初对A站寄予厚望到如今几番调整,快手的态度似乎变了。当B站日益建立起自己的竞争壁垒,众多平台也纷纷入局二次元领域,A站的差异化何在?A站之于如今已成为上市公司的快手,价值又当如何?

核心高管突然离职


今年6月16日,是A站的十四周岁生日。一个昵称为“小白可爱多”的A站用户在其主页连发了三条动态,其中一条是:“生日快乐,希望遇到任何困难,你都能坚强乐观。”

接下来的二十天,“小白可爱多”没有再更新内容,这其实有些反常,因为熟悉他的A站用户都知道,他发动态很频繁,也乐于点赞和互动,就如他的签名所说,是一个“住在猴山的男人”——猴山,是用户们送给A站的昵称。

直到7月5日,快手二次元垂类负责人、A站总经理文旻离职的消息传出,人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作为B站的老对手,A站是怎么“死”的?

图 / 视觉中国

文旻正是“小白可爱多”本人。关于文旻离职的原因,外界普遍猜测是与业绩未达预期相关。自2019年6月文旻入职以来,两年时间内,A站并未公布过日活、月活、内容消费数量、作者数量等具体运营数据,仅以增长百分比体现,且披露次数寥寥。一位负责用户增长的产品经理认为,这可能是因为此前的基础过低,即使百分比增长较高,也无法带来可以与竞争对手抗衡的数据。

另一方面,受“先审核、后播出”规定影响,各视频平台采购版权的番剧也不得不踩下刹车,延后播出。然而,或许是在获得许可证号方面准备不足,隔壁的B站已拉开七月番剧的帷幕,对比之下,A站的四月番剧依然处于“即将上映”状态,尤其是后者主打“硬核二次元”,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相当于“断粮”,打击不可谓不巨大。

AI财经社就此向快手方面求证,对于文旻离职的原因,后者并未回复。不过,众说纷纭中,文旻于个人A站主页发表了一篇长文,证实了自己的离开。回望过去两年,他感慨:“做了很多事情,现在看来,大部分应该是对的,小部分确实存在问题。”

他没有解释“大部分”和“小部分”究竟是什么,不过,B站的发展轨迹或许可以作为一个参照。在被问“在与A站的竞争中,B站做对了什么”时,B站董事长兼CEO陈睿给出了九个字:合法化、正版化、商业化,而这些,或许恰是“圈地自萌”后A站所错过和失去的。

一位曾与文旻共事过的人士评价他是一个很有匠心的人,一心只想做好产品。入职时,他将网易文漫做二次元社区的团队带到了A站,这支团队并未解散,但随着文旻的离开,A站业务也划归运营团队统一管理,负责人为此前负责快手短剧业务的薛苏。事实上,这并不是A站业务线的首次调整。据新京报贝壳财经报道,去年8月,A站就被转至游戏团队管理,将二次元、自研游戏和游戏条线统一交到游戏团队唐宇煜手中。而在收购伊始,双方的共识曾经是“A站将保持独立品牌、维持独立运营、保持原有团队、独立发展”。

长文最后,文旻表达了对A站团队可以更进一步融入快手生态的期望,“帮助A站拿资源”。但对已成为一家上市公司的快手而言,除了在资金、资源、技术等方面给予A站大力支持,更重要也更被在意的可能是A站会有怎样的产出。早在快手将A站纳入麾下之初,就曾有评论称,A站不会对快手的营收有任何助益,但可能为其拓展二次元圈层提供新的机会。然而,有快手内部人士向AI财经社透露,目前快手二次元业务对月活的贡献仍然以主App为核心。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AI财经社,在B站占领社区市场的背景下,A站若要正面应对,势必要具备更优质、更多元的内容。但现实是,A站缺少相应的资金条件,所以不得不选择差异化路线。而不论是二次元、社区还是兴趣圈层,B站均实现了先行摸索,A站唯有规避并提炼出自己的新优势,很显然,现在它还未能做到。

而在文旻的长文下,越来越多的A站用户赶来留言,祝“白公子”前程似锦,同时写下一句给A站的祝福:“AC在,爱一直在。”

失去的10年


“六易其主”、“还想再活五百年”,这曾是A站留给互联网的主要印象。这个诞生时间早于B站的二次元社区,命运却要比后者坎坷得多。

2018年,有消息称,由于员工已连续两月没有工资入账,A站即将关停。当时,根据报道,由于人事变动且融资不畅,A站连服务器所需的阿里云服务费用都无法按期缴纳。外部传言与内部人心惶惶之下,A站官方微博甚至都已做好告别姿态,表示自己还想“再活五百年”。

彼时,有评论指出,A站的命运可以说是多方面决定的:既有资方的博弈,也涉及小众社区在行业早期的发展问题。在这一点上,早起的A站确实赶了个晚集,甚至堪称一手培养了自己的敌人。

作为B站的老对手,A站是怎么“死”的?

图 / 视觉中国(Acfun展台周边售卖)

回溯过往,虽然A站曾是国内最早的弹幕视频网站,但其在各个重要战略节点的卡位与社区运营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作为诸多Z世代公司创始团队的黄埔军校,A站也曾是ACGN(动漫游戏小说)文化的发源地。例如,B站的创始人徐逸,最初就将B站称为A站的后花园,斗鱼同样脱胎自A站的生放送频道。甚至作为文化符号,A站也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其拟人化形象AC娘是最早出圈的二次元文化象征,在贴吧、论坛等社区中均被大规模使用。

反观A站自身的条件,早期的A站服务器经常宕机,弹幕播放器也从不更新。虽然那时A站是用爱发电,创始人“xilin”还在上学,无心打理,且接连三位站长都没能很好地履行社区管理的职责。2009年A站还曾出现连续1个月无法登录的事故,这也导致徐逸直接成立了“mikufans”作为临时站点,即B站的前身。

现在回头看,2010年相当于A站的转折点。这一年,A站不仅失去了创始人(xilin于2010年将A站以400万价格卖与斗鱼创始人陈少杰),也树立了一个最大的对手。作为B站背后的重要人物,现B站董事长兼CEO陈睿于2010年出现,这位猎豹的第三号员工给予了B站发展道路上极为关键的资金和资源支持,还提出了诸多管理上的经验,这使B站得以完成公司化的转型。

留下一句“AcFun一直以来的存在模式不合理”的xilin选择离开,有直播梦的斗鱼创始人陈少杰很快将重心偏移到A站的生放送频道。但A站的问题却始终未能解决,不定期的服务器bug、内容上的弱势,使得用户的归属感逐渐变弱,“破绽药丸”(即,破站要完,指A站用户对A站的日常状态评价)也成为A站用户的团建方式。

2014年,陈少杰将斗鱼独立出来,再次甩卖了A站。对于A站来说,自此它走上了一条更不稳定也更艰难的道路。

从2014年到2017年,奥飞娱乐、优酷土豆、中文在线等资方陆续入主A站,这几笔融资,无一例外地造成人事清洗。现在看,很难说这些投资的进入是否对A站的业务形成了加持,但人事动荡的恶果却显而易见。其中最严重的是在2015年,优酷土豆以“胡萝卜加大棒”奖励与惩罚并存的方式,先以诉讼将三名A站高管送入监狱,而后又领投了A站的A轮融资。

在2018年快手入主前,A站已接近山穷水尽。当时,阿里巴巴、字节跳动、快手都曾是最后一轮叫价的竞拍者。阿里退出后,字节跳动与快手就这块亚文化标的展开角逐,急于丰富产品矩阵的快手取得了最终胜利。

究其原因,主要是快手对A站的需求更急迫。根据艾媒数据,即使在去年,泛二次元的女性用户比例也要优于以快手为首的短视频应用,且年龄结构更为年轻。同时,字节跳动当时已形成今日头条、西瓜视频和抖音的内容矩阵。相比之下,A站当时不仅是市面上唯一可购入的标的,也是最具性价比的标的,在快手买下它时,它的市值已从上一轮融资时的18.5亿元跌至10亿元。

但即使如此,A站过往的变动也让老铁经济与二次元的联姻充满了不确定性。或许是意识到这一点,次年,文旻以前网易文学漫画事业部副总经理、网易LOFTER部门总经理的背景加入快手,负责A站业务,其带来的网易漫画团队包揽了A站的核心管理及职能部门,也推行了一些吸引UP主回流、番剧的区别化采买策略等。

但如今文旻的离职似乎说明,这些作用也许不大。来自易观的数据显示,今年2月A站月活只有751万,而B站第一季度移动平均月活达2.08亿。随着快手将重心转向电商直播,A站的重要性似乎也没那么大了。在今年的光合创作者大会上,快手还表示,将以主站App为核心,和泡泡玛特等品牌共同探索二次元电商的可行性。

收购三年后,A站的存在感终于越来越弱。

竞争者前仆后继


A站的老用户都熟悉其与B站同根同源的历史,然而几易其主的A站与B站的差距早已越来越大。

快手买下A站的那一年,A、B站之争就已成定局。当年,B站在纳斯达克上市,市值达到32亿美元。而根据招股书,截至2017年第四季度,B站月活为7180万。同年,经历流量暴跌、关站风波、股东博弈的A站,估值达到历史低点,仅为10亿元,而此时A站的日活仅为160万,远低于B站。

A站、B站瞄准同一批核心用户,在内容上也出现大规模重合。就在去年,文旻还曾提及A站正在发力虚拟偶像及UP主建设,将打造20位粉丝超过200万的UP主。而在2019年第一季度,B站每月就已有超过6000万虚拟主播开播。

与B站的不断壮大相对应,A站的艰难处境因为资源倒向行业头部越发艰难。4月新番《佐贺偶像是传奇》,原本是A站重整后首批上线的番剧。但这部为A站带去3000万播放量、被称为台柱的番剧第二季独播权,在今年落入B站之手。与此同时,B站已经手持《鬼灭之刃》《咒术回战》等多部大热番剧,还发力长视频,对A战的内容腹地完成了包抄。

此外,在B站发力游戏发行业务的同时,A站也曾被快手寄予游戏发行的重任。不过,A站本身的游戏运营能力并不出色。有前A站高管曾向媒体表示,A站的游戏发行策略是以渠道为主,联运环节较为薄弱,在这一点上不如B站。

作为B站的老对手,A站是怎么“死”的?

图 / 视觉中国(某活动Acfun展台的两位AC娘 )

这些举措也使得A站在业务线上与B站的差距越来越大。2020年4月,A站与快手联运的《命运神界:梦境链接》因故全面下架,至今未能恢复。而随着快手首款重度自研游戏《西行纪:燃魂》现身腾讯游戏发布会,也能看出A站在快手业务中的逐渐边缘化。

在对A站的全面收购刚刚达成时,外界对快手寄予的期待是借此完成品牌升级、打造全新社区文化,毕竟Z世代是一块香饽饽,何况快手还可以在主App外大展拳脚,开拓一些与此前调性存在分隔的产品与策划,某种程度上形成与抖音、西瓜视频的全面对垒、分庭抗礼。

然而,事与愿违,A站不是快手“农村包围城市”的那块跳板,抖音却开始瞄准二次元这块蛋糕。从配音模仿秀视频到大热动漫歌曲BGM,从动漫番剧解说到二次元直播,与二次元元素相关的音乐、动漫逐步在抖音兴起并进一步传播。

当下,二次元被视为新的矿藏,承载了众多平台对于增长的渴求。但对专注于此的A站来说,等待着它的可能是更为激烈的竞争和所剩无几的空间——近年来短视频娱乐化内容导致的挤压是一方面,越来越多的选手入局也让它不容乐观。

A站的未来就和它的过去一样,有很多憧憬,方向却影影绰绰,看不太清。

(薛永玮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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