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如此不易:有人掏上千万挽救公司,每天有1.2万家企业消失

AI财经社刘雪儿 邵蓝洁2021-01-01 09:22 大公司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2020年独有的命题,一批公司被永远留在了2020年,还艰难存活的公司眼下最大的愿望是度过寒冬,挺过去,活在2021。

学霸君成立七年,融资六轮,其中不乏祥峰投资、招商资本、启明创投这些知名机构,却依然没能扛过2020年的最后几天。12月27日,学霸君被传濒临倒闭。

这不是个例,12月倒闭的好耶广告虽然坚持了17年11个月,却没能等来自己的18岁;11月倒闭的长江汽车存活了24年,最终还是被现实打败;有16年经历的优胜教育10月倒闭还上了热搜;蔚来、小鹏等新造车势力股价猛涨时,拜腾汽车的历史却被定格在了2020年……

环球同此凉热。美国、英国、日本等地的企业同样难熬,破产倒闭的新闻时有传出。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2020年独有的命题,一批公司被永远留在了2020年,还艰难存活的公司眼下最大的愿望是度过寒冬,挺过去,活在2021。

眼看着公司倒闭

12月28日深夜11点,北京迎来2020年最冷寒潮,窗外北风呼啸,体感温度零下20度,此时一家出境游公司创始人洛川阳还没有回家,他坐在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思考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洛川阳几年前创业,有过高光时刻,曾获得知名机构投资。然而,2020年这家主做境外市场的创业公司遭到重创,经历过两轮大裁员,最高峰时有七百多人,现在只剩七八十人。

活着如此不易:每天有1.2万家企业消失,有人掏上千万挽救公司

图/视觉中国

2020年年初,看着公司已经实现盈利,洛川阳曾信心满满打算大干一场,没想到一场疫情让公司业务全面停摆。5月,洛川阳决定转型做海外购业务,让无事可干的海外导游帮平台选货,然而进展并不顺利,这些品牌在中国知名度不高,短时间内很难打开市场并赚到钱,8月看不到效果的洛川阳最终决定叫停这个新项目。

几个月过去,洛川阳还没有找到新的发展方向。谈起2020年,洛川阳说最大的感触是,当公司处于逆境时,想要获得资金的支持十分艰难。“下半年我们一直在找钱,但没有找到。”没办法他自掏腰包,拿出一千多万元补贴公司,全年没拿一分钱工资的他突然“变穷了”。

经历几番波折的洛川阳,现在已经很平静。他还记得2020年大年初三的晚上,正值退单高峰期,崩溃的他一整夜没睡。“那一夜,我特别无助,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如果一件事通过努力就能解决,那努力就好了,但那时努力没用。”

相比之下,洛川阳还算幸运的,虽然艰难,但起码公司还活着。李红力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便利店项目没能扛过上半年,于5月16日直接停业,员工跑到法院起诉公司拖欠他们工资。

2019年此时,如果有人告诉李红力你的公司活不过2020年,他绝对不会相信。那时他与高管们正在一起开2020年的营销会议,将次年目标定在400家店。“我们并不是乱定目标,2019年年底我们有50多家店在正常运营,单店月销售最高75万元,还有20多家在装修。”而且位置都不错,即使跟7-11在同一个点位竞争,门店流水也能达到其八成左右。

没想到会遭到疫情的当头一棒,“深圳外来人口特别多,发生疫情后,几乎很少有人返程,门店流水一下子减少60%。”李红力说,现金流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危机。

现金流骤减后,李红力的50多家门店难以维持运转,作为大股东,他们手里的钱也不足以支撑门店正常运营。没办法,李红力跑去找投资机构、同行们,想要对方给予资金支持帮其渡过难关。然而,临时谈判很难取得好效果,一些机构不同意以投融资的条件入资,一些有实力的则狮子大开口要低价收购。

这还不是致命的,更大的危机是,李红力公司股东之间无法达成一致。“一些小股东不愿意稀释股份增资,还在股东会上直接阻拦。小股东不同意,我们也促成不了收购、融资。”李红力直到最后才醒悟过来,本身情况就已经很紧急,公司还内耗不断,浪费了不少时间,直到自救的窗口慢慢关上。

没钱是最大死因

过去这一年,没有哪个企业敢说自己活得很轻松。2020年创业艰难是人们的共识,从1月到12月不断有企业生存难以为继的新闻曝出,裁员的、暴雷的、倒闭的此起彼伏。

1月,真维斯澳大利亚公司进入破产清算阶段;2月,英国最大零售商TESCO集团出售在华合资公司的所有股份,彻底退出中国;5月,ESPRIT在官网、天猫旗舰店宣布关店;8月,达芙妮国际宣布彻底退出实体零售;10月,阿里巴巴斥资280亿港元收购欧尚持有的高鑫零售股份,欧尚正式离开中国市场;11月,法国艾格集团终止在华开展女装业务。

活着如此不易:每天有1.2万家企业消失,有人掏上千万挽救公司

图/视觉中国

倒闭企业的名单更有一大串,根据IT桔子,倒闭的企业有上蔬永辉、易果生鲜、爱钱进、优胜教育、拜腾汽车、优品360、万达电商飞凡网、回家吃饭、百程旅行网、咖啡邦、51购物袋等。

在世界范围内同样如此,企业活得都很艰难,美国健身连锁店24 Hour Fitness、杂货店Dean&DeLuca、百货商店彭尼百货等多家企业均提交了破产申请;日本破产的公司是七年来的最高水平,高达上万家;不久前,拥有230年发展史的英国零售巨头Debenhams,因无人接盘不得不关门倒闭……

提起倒闭的原因,疫情是一个被反复提及的因素,人们居家隔离后,饭店、商场、电影院等空荡荡,企业现金流骤减,生存举步维艰,如何活下去成为所有企业不得不面对的难题。

敏锐的老猎人会在过冬之前储备好足够的粮食和弹药。GGV纪源资本管理合伙人符绩勋2020年3月,让同事们统计所投企业的发展情况,做了大量财务上的分析,对收入做了最坏的打算。“盘点下来,我们有一些企业现金流只有半年左右,之后,有一些企业自觉进行内部调整,进行优胜劣汰。而另一些需要投资人鼓励推动。”

从倒闭名单上看,这些企业并不全是抗风险能力弱的小微企业,有跨国发展的知名品牌,有拿过多轮融资的新锐企业,甚至还有百年老字号。当所有企业都面临现金流的困扰时,为何有些企业能挺过2020年?而另一些却不能?答案还得回到那些倒闭的企业身上找。

7-Eleven中国董事长内田慎治告诉我们,“这一年非常特殊,大家可能都会把责任归咎到疫情上,但是我反复思考的结论,其实很多问题的出现并不是因为疫情,而是在于我们本身。跟新冠肺炎类似,如果本身有糖尿病高血压等基础病,再得了新冠肺炎的话,可能就会更严重。”

如今赋闲的李红力复盘上一段创业经历,疫情只是导火索,核心还是风险意识不够。“做企业要时刻保持足够的风险意识,像这次疫情出现,其实我们缺少风险的预判和敏感度。如果我们有一些基本风险意识的话,说不定能扛过去。”

李红力回忆说,当时他们每个月有两千多万的流水,是能够维持公司周转的,但他们2019年年底把供应商的货款全支付出去了,没有做任何预留,想着现金流还不错,所以也没做任何资金储备,导致最终前端收入骤减后,资金链瞬间就周转不开,断了。

疫情是外在因素,更重要的是向内找原因。李红力认为,一方面他们团队自身融资能力弱,融资进度没能跟上业务发展的节奏;另一方面,他们跑得太快,对于自身能掌控的人、财、物的规模体量,缺少足够成熟的判断,发展节奏没把握好。

2020年10月中旬,曾获阿里巴巴青睐,拿过七轮融资的易果生鲜传出破产重组的消息。不少人把易果失败归结为阿里巴巴的战略投资。内部员工却不这么看,曾在易果工作过的荷采说,“阿里不是没有给机会”。

她透露,2018年双11易果曾被立下生鲜GMV目标,但最后没有达到,此后阿里才在C端重仓盒马,易果也因此不得不转型,到B端寻找机会。“B端受挫后,易果想重回C端赛道,然而竞争环境变了,没能东山再起。”

荷采透露,“易果之前的GMV一直不太好,可能还是内部问题,比如创始人团队不少是咨询公司出身、公司小却有大公司病、对外说的比做的多。”

如你所见,倒闭的那些耳熟能详的企业即使没有疫情,他们的日常经营也不容易,已经有各种“基础病”在身。他们败还是败在自身运营不力上,IT桔子整理的2020年电商死亡名单里,提到最多的死亡原因是烧钱、融资能力不足、行业竞争,其次是业务与团队问题,比如商业模式问题、营销不足、业务分散、创始人问题、投资人冲突等。

想方设法活下去

疫情的出现,给人们的感知是2020年很难,现在有不少人在欢送2020年,希望这个充满挑战的一年快点滚蛋,准备迎接崭新的2021年。

确实这一年一些公司被永远留在了2020年。IT桔子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共有972家新经济公司倒闭,相当于每天死亡2.66家公司。在电商行业,天眼查APP显示,2020年我国共有21.34万家企业注销吊销,平均算下来每天有585.6家电商企业被注销吊销。放大到全行业同样如此,企查查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注销吊销企业共有438.2万家,平均每天注销吊销1.2万家。

从各地的写字楼空置率看,也能得以佐证,由于业务停摆、企业倒闭等各种因素存在,全国各地租写字楼办公的企业在减少,这导致不少地方的写字楼空置率在不断攀升。

贝壳研究院称,2020年北京写字楼租赁市场需求疲软,空置率高达18.5%,比2019年提高7.4个百分点。其中,退租商圈集中在望京和CBD,望京退租租户大多是承租能力弱的专业服务类租户,CBD和中关村大多是线下教育类租户。高力国际更是强调,北京写字楼空置率已创近十年新高。

上海也不乐观,央视财经报道称,上海外滩写字楼空置率在30%,前滩和大虹桥甚至逼近40%,一些写字楼里如果有100套房子,相当于空置率40套。仲量联行称,广州写字楼空置率是近三年来的新高。戴德梁行则透露,深圳写字楼空置率2020年上升了3个百分点达25.1%。

可以说,北上广深的写字楼空置率全在升高,无一幸免,更不用提低线城市。然而,未来总是能给人信心和希望,挺过2020年的企业,2021最大的愿望是想方设法活下去。

海外购业务停掉后,洛川阳又带团队开始了新尝试,上线类似免税店的业务。虽然与旅游主业相差甚远,但面向的还是同一类用户,与用户需求也匹配,而且合作的基本是央企,在货源品控上有保障。这一次他终于有了收入,收获了正向现金流。

洛川阳的心态也有了转变。一开始他心理上有很多不接受的地方,“企业做得不差,为啥会这样?尤其是没裁员前员工接二连三要离职时。”后来他想明白了,未来的不确定太大,员工有想法也是正常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如今,洛川阳做事没以前那么急迫了,语气里透着“打不死的小强”那般倔强和平静,“对结果没有那么高的预期,不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有时他甚至会想,“现在很多品牌在消失,我们对未来有正向的理解,最终会是赢的那一个吗?”

另一家做境外游的6人游公司也在寻求突围。

在疫情最严重的2-3月,曾有朋友建议6人游创始人贾建强生产口罩,或者把钱从公司抽出来去炒股,但他觉得“不适合我们”。他的方法是转成国内游,原来做欧洲游的,改做云南游;原来做东南亚游的,现在可能要做北京游;原来做客服的,也被他调整去卖面膜了。“要快速地在可能的方向上做收入增长点,哪怕恢复个20%或30%也行。”

目前6人游营收收入能勉强养活团队。贾建强想法是,先保证现金流或者资金储备一年之内不出事。2021年,他准备把农场开到成都、上海、深圳去,然后把云南、贵州这些西部城市再深挖一下。

当然,他也做了更坏的打算,“如果说全球在2021年都不能大面积恢复,我们肯定也能扛到2021年年底。”贾建强说,“我有股东,我得对我的投资人负责,而且已经花了7年的时间来做这件事,实在不行就自己再投资一些,再投个七八百万元进来,可能对公司来讲就能扛得再久一点。”

麦淘亲子创始人谢震也在找寻中,由于无法出境,游学业务陷入困境,谢震寻思把另一块线下教育业务转到线上。到了二三月份虽然取得一些进展,但规模无法达到预期,谢震不得不寻找下一个能带来现金流的增长点。

3月,谢震带着团队直播卖休闲度假酒店套餐,发现与外界相对隔绝的房车、别墅等销售不错。“当时就制定了‘一百家值得专程前往的亲子酒店’计划,没想到4月第三家酒店就卖到了100万元,当月就恢复了正向现金流。”

疫情让公司找到了新业务,也让谢震有了新的思考,比如以前外地分公司业绩不好,“以前顾虑比较多,关掉会不会被唱衰,但今年达不到业绩标准就马上关。”他如今还活跃在三亚各个酒店直播间,“没有想过和尝试的,今年都做了,疫情让我们不得不改变。”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洛川阳、李红力、荷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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