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客是一门好生意么?

AI财经社周婧2020-12-07 10:00 大公司
现在,中文播客正在经历一场“文艺复兴”。

提及“播客”,少有人明白这二字代表什么,但如果提到和播客相关的喜马拉雅或是得到APP,显然后者更加耳熟能详。

与播客的小众相比,更流行的概念是“音频”。艾媒咨询曾预测,国内在线音频市场有望在2020年实现5.42亿用户规模。与之相伴的,音频内容也日益多样化,在地铁里一个人塞着耳机,听的不一定是音乐,还有可能是相声、脱口秀、付费课程或是一档播客节目。

在美国,播客由“iPod+broadcast”两个词合成而来,2012年苹果于iOS 6中推出独立播客AppPodcasts,正式定义了播客,而苹果技术的更迭也带动了整个行业的发展。

现在,中文播客正在经历一场“文艺复兴”。播客搜索引擎Listen Notes发布数据称,今年4月底,国内仅有一万档播客节目,而在9月初,这个数字增加到了1.3万。

与此同时,播客也正在被头部音频平台所重视。喜马拉雅在今年上线了播客频道;网易云音乐开通了“播客云圈”,试图探索播客社交;蜻蜓FM的COO王磊称产品做了改版,添加了全新板块“声界”,未来播客节目将占据大头,他还称年底内测版独立播客APP即将上线。

今年3月首个中文播客客户端“小宇宙”正式上线,这是社交应用“即刻”团队开发的子产品,在播客圈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最初小宇宙上线时,由于采用邀请制,在播客圈一度掀起“求邀请码”热潮。相比于其它平台将播客作为内容子品类来运营,小宇宙是一款为播客主量身定制的产品。

在今年9月,快手也上线了独立播客APP皮艇。一位播客主兴奋地将此形容为十年前的微博大战,新老巨头们正在抢占播客节目的头部资源。

根据PodFestChnia发布的《2020中文播客听众与消费者调研》,中文播客的听众50%以上生活在一线和新一线城市,拥有大学本科以上学历。换句话说,主力收听用户为城市白领。平台需要流量,而播客正在聚合更多收听节目的年轻人。

不过如果将时间拨回两年前,询问任何一个播客主怎么赚钱,他大概率会回答,不赚钱。2018年之前国内没有人全职做播客,即使那些已经更新一百来期的节目,也是播客主利用业余时间录制的,全凭兴趣。

2018年之后国内播客开始转入机构化运作,积累了两三年经验的播客主们也开始探索商业化之路。

ONES Ventures的投资人任宁认为,中文播客是被低估的生意,2018年他投资了播客节目《大内密谈》。与此同时,另一档节目《日谈公园》也拿到了头头是道的融资,同一年,红杉资本、梅花天使投资了《程一电台》。

2020年播客圈开始集中发力,中文播客的风口真的来了吗?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播客主们很了解,现阶段做播客仍旧难言回报丰厚。如果借鉴视频UP主的发展模式,播客也可以依赖粉丝经济和IP效应,获得长足发展,但在此之前,播客面临的挑战似乎更多。

平台抢占播客主

“许多播客主在8月、9月开始密集接到QQ音乐、酷狗、酷我三款产品的邀约。”一位业内人士告诉AI财经社,腾讯音乐集团内部正在进行产品“赛马”。

在《日谈公园》的主播李志明看来,以前这样的情形几乎无法想象,在知识付费最火热的那几年,播客主想要在平台上线付费节目,通常是会遭到拒绝的。“平台认为你的内容不像一门课,我们只是想尝试内容付费,但平台连门缝都没给我们打开。”

另一位头部主播杨一也称,2018年喜马拉雅曾找到他以135万签下一年的独播权,“135万指的并非金钱,而是对方说的曝光量”,杨一的想法是,如果平台资源倾斜,或许也能给节目带来增量,“但价值如何体现,到现在也没搞清楚,第二年就没有再续约”。

与其他内容创作者不同,播客主与平台的矛盾由来已久。播客主为了扩展收听人群,往往会把节目上传到各个音频平台,音频平台也为播客提供托管服务,“只是将节目放上去而已,平台只‘托’不‘管’”,一位播客主如是说。相比音乐、有声书、知识付费等受平台的重视,长期以来播客一直被边缘化。

“播客主对平台缺少信任,主播把平台当作是一个流量经营的地方,但流量又不想呈现在平台上,主播希望通过平台把用户导出去,而用户对平台来说是花钱买进来的,平台很难接受主播的做法,这也是矛盾点所在。”蜻蜓FM的COO王磊如此解释。

回顾2016年、2017年,国内主流音频平台几乎都在主打知识付费栏目,抢夺头部大咖挖人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但经过一年多的尝试,知识付费并没能给平台带来持续性收益。

以蜻蜓FM为例,音频作为一种慢生意,直到2017年蜻蜓才开始进行商业化尝试。合作方式主要以引入版权为主,或买断版权,或后期分成。“知识付费那会大家都在抢头部大咖,对方拥有很高的议价权,平台花了钱想着挣回来,资源就会有倾斜。”王磊称,不过很快平台发现知识付费只能作为一种变现手段,而非成熟的商业模式。

在经历了知识付费浪潮之后,平台在内容选择上也变得更为谨慎,播客被看作是不错的选择,“内容足够多样化,且具备长尾效应,不会导致内容品类化”,王磊称。

事实上制作一期播客的内容成本,远比想象中高。《故事FM》的主播爱哲告诉AI财经社,选题策划、剪辑制作、配置原创音乐等均需要成本。

声动活泼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丁教也称,“有些节目不需要太多音效,在嘉宾表达力顺畅的情况下,早上录晚上就能放出来。但需要呈现更多角度信息的节目,就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对嘉宾进行前采,还需要写节目脚本,类似于纪录片制作。”

这种高质量的音频内容,在当下无疑是稀缺的,多数音频平台上火热的仍然是有声书等内容。“内容稀缺”带来的价值是,爱哲发现听众对其整体品牌的粘度很高,听完一期节目后,会主动去追往期节目,甚至会出现听不够、催更的情况。

丁教的团队在制作完《到海外去》第一季后市场反响很好,因此第二季做了付费尝试,现在这档节目在喜马拉雅上线,订阅价为499元。丁教表示节目是非常垂直的领域,今年受疫情影响海外贸易遭到了非常大的阻力,“在大环境下做出海业务的人不希望扩大分享,这也是我们这季做付费的原因”。

不过,播客做付费内容已然是一种趋势。《日谈公园》在2019年出品的音频付费节目《李淼谈奇案》在蜻蜓FM上线,销售额突破百万,成为平台年度UGC(用户原创内容)项目的销售冠军。

与两年前播客主受冷淡的境遇截然不同,多数平台向主播们伸来橄榄枝。王磊表示,蜻蜓FM会先迈出一步,给主播信心,“过去平台出版领域的思维不适合播客,需要改变版权思维,认可播客的长远价值,有服务意识,共同完善主播生态”。

今年刚上线的“小宇宙”是国内首个针对播客的客户端,其团队有意将分散在不同平台的播客听众汇聚到一个空间中来,同时为听众们提供更好的产品体验,目前已上线RSS搜索(指播客在托管平台上传的音频链接)和添加等功能。小宇宙的产品负责人Kyth认为,靠听众自发了解播客节目很难,“好的高产播客,其实早就在那里,经验丰富,只是很少有人知道”。

下一步“小宇宙”将与主播采取合作模式,上线付费节目,“目前来看,每个主播想售卖节目的心态都不一样,未来将以分销合作形式为主”,Kyth说。

喜马拉雅也有了进一步的行动,一位播客主称平台近期调整了单期付费的分成比例,从五五分变成了三七分,这样的合作模式和分成比例,也增加了播客和平台合作的可能性。

如何“恰饭”?

从本质上看,播客仍属于一门内容生意,盈利方式无外乎广告、付费、卖周边带货或是组织线下活动。据AI财经社了解,目前,多数播客机构的盈利仍以广告为主。

在美国,播客营销已经成为广告主所喜爱的方式。尼尔森调查报道中称,播客广告能将品牌再现度提高4.4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基于播客的长尾效应,即多数听众在收听一档节目时,会有回听往期节目的习惯,从话题价值上来说,可以保持长期的可收听价值。

国内品牌商开始密集与播客合作,是去年才有的事。一位品牌商称,“大多数播客节目的时长在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听众对主播的信任,产生的粘度是其他媒介所不能比的。”比起广告贴片或口播,品牌商更偏爱整期节目定制,传播效果也更为显著。

声动活泼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丁教称:“去年为宝马Mini做了一期定制节目,节目的主题是讲颜色,从历史学、社会学、心理学方面,讲颜色对人类产生的作用。二战时期汽车行业多出产灰色的T型车,但宝马Mini是第一个大胆使用红颜色的车,所以艺术家喜欢。从一个知识点,到车背后的历史故事,讲述出来非常自然。”

作为播客界的后来者,声动活泼成立于2019年,旗下有《到海外去》、《硅谷早知道》、《泡腾VC》等五档节目,整体的定位是用播客形式讲述商业故事。由于节目的定位和听众群体,广告商多为纯商业性质,比如宝马、美团。“最近我们接了一个卖调研报告的客户,我们的听众也多是企业高管和投资人,听众认可,这就是三赢的事。”丁教说。

与简单直接的直播带货不同,多数播客主并不希望通过生硬植入影响节目质量,而品牌商也更看中品牌附加值,播客的形式也无法用简单的买卖来打动消费者。因此双方的合作更像是一种“软植”,比如《日谈公园》在与松下洗碗机合作中,主播们先讲疫情对于自己产生的变化,聊到宅经济,继而自然地带入洗碗机广告内容。

丁教告诉AI财经社,目前与品牌商的广告合作,平均播客水平CPM(每千次展示费用)为6毛钱到7毛钱,按最终收听人次计算。

除上述为品牌商定制一期节目外,杨一为企业定制的播客略为不同,更类似于广告创意公司,为企业量身打造自己的播客节目。以为 GGV 纪源资本出品的播客节目《创业内幕》为例,节目每一期会邀请一位创业者与 GGV 的投资人对谈,分享创业的心路历程。

对于投资机构来说,做自己的播客节目不是一个新鲜事,一个趋势是除了音乐人和媒体人,投资人也在加入播客群体。任宁就开设了自己的播客节目,他称“投资人是最有观点输出的一类群体,在硅谷不少科技从业者都将自己的业务搬上电台节目,分享创业想法”。

纪源资本的投资人Lily在接受《播客一下》采访时提到,“《创业内幕》这档节目正在成为GGV重要的品牌杠杆,帮助公司实现‘破圈’,也是给创业公司免费提供一个流量入口,以及品牌宣传的机会,去年我们有两三个项目都是在节目宣传之后拿到了融资。”

现在杨一的团队中有一半专门服务于企业播客,这种商业模式正在成为公司的盈利主力。杨一表示,目前的广告报价分为两种,“一类对外像《创业内幕》这类的节目,刊例价为一期2万。另一类针对企业内部,不在播客里分发,它的制作费一期为6万。”

杨一表示,以现阶段的经验,专业服务类企业会更有做播客的需求,也更有兴趣做播客,比如VC、咨询机构或金融机构,“最近我们的客户中出现了传统出版行业,出版社有作者资源,自身有内容输出,更适合传播”。

投资人任宁将播客这门生意拆解为三个要素,“主播、节目、听众,主播代表人设,节目就是版权,听众代表流量”,他举例,节目聚集一批忠实听众,播客做内容,也是在背后做一个社群。

但在AI财经社采访中,多位播客主表示并未对听众进行重运营模式,“我是比较抗拒拿听友当粉丝,我们的关系更像朋友,社群运营方面做得很轻,更多的精力还是做好内容,有好的内容才能留住听众”。李志明说,尽管《日谈公园》也在做电商带货的尝试,但也仅为了增加固定的流水。

《大内密谈》在电商的探索中走得更远,他们企图用更深层次的合作让喜欢节目的听众能信任团队的选品。《大内密谈》的Miya透露,他们曾推出一款清酒,专门跑到日本选品,再进行设计包装。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产品都采取如此重的模式。

不同于其他播客主的媒体属性,《大内密谈》的主播成员多以音乐为主,Miya称,《大内密谈》正从一个内容的生产者向一个“平台”延伸,“比如我们会出音乐作品,办线下音乐节,输出更多的生活方式”。

“播客完全可以用品牌IP的思维来打造,针对IP可以做内容付费,版权销售,周边开发等不同的形式。”丁教告诉AI财经社,“不应该把播客框死,针对播客的变现还有更大的想象空间”。

播客生意何时爆发?

“现在的播客就像非常早期的微信公号,上下游环节不完善,从技术工具、内容创作,到后期的服务、运营,都没有跟上。”播客公社的创始人老袁表示。

从这些方面看,播客生意距离爆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由于播客节目分发的特殊性,国内互联网产品的逻辑很难嵌套在播客上。老袁在与平台沟通时,就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2018年喜马拉雅曾一度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播客节目播放量不高,订阅量也不大,但粉丝互动量却比其他类型节目高出一个量级。他们甚至认为这些播客节目是在站外刷了流量,有段时间为了抵制刷量行为,喜马拉雅曾一度把回传的接口关闭,导致节目收听率断崖式下跌”。

事实上除平台外,还散落着大量的泛用型客户端,一些客户端使用的托管仍是平台的服务,这也使得平台在统计数据时也会将此统计进来。“目前每个播客节目50%的流量都散落在泛用型客户端上,也导致行业统计数据非常困难。”

这样的问题在微博、小红书等成熟的内容行业里就不存在,矛盾的根源在于,播客市场没有第三方服务。

让听众更大范围地收听到节目,需要将全网数据打通,这是任何一家平台都无法做到的。“必须有工具来做全网数据的统计,让播客主了解自己的节目在哪个平台上受众更多、效果更好,帮助播客主更好地分析用户。”

另一方面,播客行业也缺乏一个成熟的广告代理机制,还处于单打独斗的状态。以微信公众号为例,在公号的生态体系里,广告代理公司就承担起了公号与品牌商的连接。第三方机构也在告诉品牌:谁更有商业价值。

“行业首先要有数据,其次基于全网播客打包的流量,再通过技术手段做广告投放,吸引品牌商,也能让播客主制作更多的好节目,更多人加入进来。”老袁称。

目前李志明正在尝试做播客的内容矩阵,简单来说就是孵化并开发有潜力的创作者,“现在自己孵化的播客节目大概有五六档,也陆续签约了十家独立的播客,签约之后,节目间相互导流,做经验分享,以及促进商业合作的机会。”他称,只有建立起生态,播客才能运转起来。

每个主播都有其鲜明的个人特色,现在播客已经有了自己的MCN机构,用运营艺人的方式来运营播客主,使其有自己的人设。《大内密谈》的Miya告诉AI财经社,今年公司内部将会重点孵化相征、小寒、王涛三位主播。相征除了播主身份外,还在《乐队的夏天第二季》中担任乐评人,并制作视频综艺节目《新四季歌》,有了小范围的“出圈”。“就目前来看,播客需要做一些出圈的尝试,来吸引更多的人知道并收听播客。”Miya说。

《故事FM》的主播爱哲认为,播客出圈是建立在好内容的基础上,“现在中文播客仍然以访谈类节目居多,内容不够丰富,也远没有达到让人迫切想听的地步”,从这点看中文播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播客对于听众的意义是什么,多数听众都会回答陪伴,Miya曾在节目中说听众对播客需求不是社交型需求,而是选择性地寻找在观点、兴趣、人生阅历上契合的内容,让这些“同类”以声音的方式陪伴自己,“这是很微妙也很深刻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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