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谷歌:十年诉讼打到高法,都为自己喊冤,称败诉让软件业倒退
甲骨文与谷歌之间长达10年的诉讼案近日终于在美国最高法院对垒,并以一场电话会议上的口头辩论展开。在此之前,双方已经经历了三次审判和两次上诉。此前,媒体报道,与特朗普政府关系不错的甲骨文,已经赢得了美国联邦政府的支持。如今,似乎大法官们也有半数支持甲骨文。如果甲骨文胜诉,谷歌将要向它支付90亿美元的赔偿,且不包含未来的版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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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漫长的诉讼焦点在于,一种名为应用程序接口(API)的技术,是否可以受版权法的保护。什么是API接口呢?知乎上有网友打比方,在食材市场上有面包、青菜、鸡肉、酱料等供应,现在通过这个接口,有大厨方便地拿到食材做出了鸡肉三明治,也有大厨做出了宫保鸡丁。在IT行业,程序员可以通过API接口调用不同的程序,来”炒自己的菜”。由此,程序员不必从烘焙面包、种菜开始,提高了开发效率。
一位开源软件领域的专家向我们描述,在此之前的数十年里,软件行业的大多数人都认为API不受版权的保护,而这场官司的最终判决将会成为行业的风向标。
谷歌和甲骨文也都表示,如果最后的判决对自己不利,那么可能都会对行业产生颠覆性的影响,让行业倒退。
37个API接口引发的十年抗辩
回顾争端的起始逃脱不开当时谷歌开发安卓平台的初衷。
2000年代中期,谷歌决定开发安卓时,就决定让这个移动平台与当时主流的Java兼容。这样的好处是,一来安卓兼容Java后,成千上万的Java程序员不用学习一门新语言就可以成为安卓开发人员;二来,程序员不用学习新语言,这本身也可以加速谷歌的开发过程,以上两点更利于安卓处在领先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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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实现与Java兼容,谷歌复制了Java函数的名称和参数类型,从Java的核心库中提取了一些代码,这些代码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主要是Java的API接口。但也就是这个决定为日后甲骨文诉讼谷歌留下了“隐患”。
谷歌的做法在那个时候并没有引起业界太多的质疑,因为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做法,就像甲骨文自己也重新实现了全球云计算老大亚马逊云的一个S3 API接口,这使得在亚马逊云上的客户也可以较容易地转换到甲骨文的云平台上一样。
甚至Java当时所属的公司Sun的CEO在这次庭审接受谷歌律师的询问时,还表示,这些Java API是不受版权保护的,他解释“这些是开放的API,我们希望引进更多的人来加入,想搭最大的帐篷”。
不过随着2010年初Sun公司被甲骨文收购后,争端就开始了。
2010年8月,花了74亿美元收购Sun公司大半年后,甲骨文对谷歌发起了诉讼,当时涉及的是7项专利和一项版权主张。在诉讼中,甲骨文甚至诉说,因为安卓的侵权,害得自己错过了进入智能手机的机会,目前安卓在全球超过25亿台设备上运行。
国内一位开源软件的研究人员一直保持对该案件的关注,他向我们表示,在他个人看来,甲骨文在收购Sun之后,短时间内就起诉谷歌,很难不认为这是一个有预谋的行为。而在如今,如果胜诉,甲骨文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赔偿。毕竟,谷歌市值在万亿美元之上,甲骨文还不到2000亿美元。
十年间,双方从美国旧金山联邦法院,辩论到联邦巡回上诉法院,再到最高法院,双方互不服气,轮流上诉。从谷歌视角来说,它经历了一审胜诉、二审败诉、最高法院拒绝审理、再审胜诉、再再审败诉。
在此过程中,案件也削减到只涉及37个Java API,由大约1.15万行代码组成。谷歌称,这部分代码在安卓系统1200万行代码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并是在净室中研发。这意味着,这些API与Java的API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但甲骨文起诉谷歌的理由里说,这些API的“结构、序列和组织”如此相似,即API的包、类和方法的名称相同,这违反了版权法。
这也是10年来双方争执的核心。据了解,《版权法》保护的是表达。与之对比的是,《版权法》102(b)条款规定,想法、思想、操作方法则是不受版权保护的。
举一个通俗的例子,一个王子救公主的故事是不受版权保护的,任何人都可以写一个王子救公主的文本,但是故事中具体的表达,作者的叙述语言是受版权保护的。
当这种对“表达”的界定放到计算机语言的世界之后,面临了不小的挑战。一方面,这个描述在一定程度上是很模糊的,对行业外人士来说,API是否属于范畴很难厘清,这也是此前最高法院辩论的核心:如何让没有写过一行代码的大法官们理解API是什么,它对一个程序意味着什么。
而另一方面,即使API能够作为一种表达,是否有其特殊性?
API到底是什么?大法官上演比喻大战
金斯伯格去世后,美国最高法院上只坐了8位大法官,目前至少有四位法官——卡瓦诺、阿利托、托马斯和戈索奇更倾向于投票给甲骨文,而且由于甲骨文还获得了下级法院的支持,谷歌要想赢得这场诉讼,它要拉来5位大法官的支持。如果是这样,很可能是甲骨文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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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官们所担忧的,用其中一个代表塞缪尔·阿利托大法官的话说:“我担心,根据你(谷歌的律师)的论点,所有计算机代码都有可能在102(b)条款下失去保护。”
在最高法院的辩论中,双方几乎主要是围绕着API对一个程序的意义展开了一场“比喻大战”。
站在甲骨文派的法官,将谷歌对Java API的复制比作是足球队抄袭了对方的战术,让自己的球队获得成功。
而支持谷歌的大法官则将API比作是计算机键盘布局,称“如果让某人拥有QWERTY键盘的版权,那么他会控制住所有的打字机,因此,API接口和版权真的没有关系”。
支持甲骨文派的大法官又以保险箱做类比,他表示,如果打开保险箱是能拿到钱的唯一途径,那么你获得它的唯一途径是要有合法的许可。谷歌的律师则回应称,“如果你拿到的是保险箱的专利,那么你可以把我们挡在门外,但是如果你只是写了一本如何破解保险箱的书,那么这并不意味着只有你有这样做的独家权力。版权法是为了能让人们使用这些知识”。
一百多年前一个案例,成为此次案件讨论过程中一个法律先例的参考,它就是1879年的贝克诉塞尔登案件。
当时塞尔登写了一本书,并获得了版权,这本书主要概述了一种更好的会计簿记方式。8年后,贝克也写了一本书,书里也写到了几乎与塞尔登一样的方法。最大的不同是,后写的贝壳书卖的很好,但塞尔登的书却没有。
于是塞尔登的妻子起诉贝克,称其侵犯了版权。最终的结果是塞尔登在地方法院赢了,在最高法院却输了。
当时最高法院提出一项重要的意见,这也发展成为《版权法》的一个特殊情况,就是当他人运用某个作品中的思想,只能利用该作品中的表达时,这个表达是不受著作权保护的,因为对这类表达方式的保护可能会造成一种垄断,进而阻止思想的传播。
谷歌以此案出发,认为甲骨文(实际上是Sun公司)发明了Java并写了一本书获得了版权,其中API 更像是一种表达方式,如果不采用这种表达方式,就做不到与Java的兼容。
一个开发者向我们举例,如果API不可以这样授权使用,那么可能带来的结果之一是,程序员每开发一个应用,都要花大量时间重新学习一门语言,不同语言之间相互封闭,而这并不利于软件业的繁荣。
甲骨文胜诉会带来哪种影响
甲骨文胜诉会带来哪种影响?
一位应用开发者对这个潜在结果看法颇为乐观。他认为API只是一种工具,不具备直接商业化的能力。根据经验出发,他认为:“甲骨文不至于与全世界的程序员打官司,这类官司只会发生在大公司之间。”而对谷歌的影响主要是交钱,最有可能的是这部分费用将会转嫁到手机厂商头上来,让他们支付一笔版权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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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多的行业人士,对此更为担忧。
一位研究开源软件的人士称,过去大家对非商业软件和一些工具性软件上的授权是很宽泛的,行业生态呈现的是一种“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情况。他解释,在软件行业里,做系统的公司更希望有更多的应用厂商能够免费调用自己的API,这样才能丰富应用生态。
对于软件行业的宇宙中心硅谷来说,同样是这个道理。一家外媒评价称,尽管复制粘贴不是硅谷的核心,但在当今这个时代,软件的发展依赖于一次又一次的迭代,新语言是从旧语言衍生出来的,新图书馆是建立在旧图书馆之上。
“如果甲骨文胜诉,以后大家首先就要更谨慎地选择自己的数据结构,会心有余悸,API技术授权会成为一个非常麻烦的事,而且这不利于一个优秀的技术在全球范围去推广。”一位行业人士称。
另一位国内头部科技公司的高管向AI财经社表达了他的观点,软件应该有越多人用才会越有价值。如果没人用,再好的技术也是枉然。“如果甲骨文胜诉,那么软件行业的发展将受到巨大的打击,基于软件的生态将因此封闭、割裂,软件的繁荣和创新将受到巨大的制约,必将严重影响数字社会发展进程,芯片和基础软件技术的升级也会因此变慢。”